宫中内库被人藏蛇一事被发现后，中宫承辉的病似乎又重了几分。用温荣华的话说，不过是之前用人唯亲的债还回来了。
白卿对此不置可否，甚至连评论都没有。自梁柱接管左威卫后，又请旨在宫中专辟出来一块，围了个小院子，建了几间房。听说里头日日都有什么惨叫声，叫路过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因而也有些许声音传到了白卿耳朵里。不过大多如蜻蜓点水，不过轻轻一触，便顾左右而言他，不敢深谈。
小茂子养了几天，一能下地行走，便回到白卿跟前，死活要继续服侍。白卿却觉得他年纪太小，恐怕落下什么病根了，执意不许，正在争执间，外头就传了话来，说琅轩殿里的孙良人来了。
“我不在的这几日，公子和孙良人都熟了。”小茂子闻言更加委屈，整个人都垂了下来，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他在床上养病，加起来也不过短短十天，自家公子竟然与后宫的其他公子就有了往来。这十天错过的，仿佛跨越了十年。
白卿对小茂子这委屈样子十分头疼，他也很惊讶孙良人的到来。依他所想，峥嵘宫里的平易近人的温荣华应该更喜欢接纳他。听梁柱说，温荣华最近查出了不少内库中的陈年弊病，多是在许瑺继位这几年，曲承徽的治下发生的。这些是物证，他还需要人证，证明曲承徽无德跋扈，不容于人，更不配坐在承徽的位子上。
“这是他头一次前来，难道要他一个外人，看见咱们主仆俩的争执不成？”白卿可不觉得这位孙良人会是个单纯懵傻的男子。能叫曲承徽在楚才人面前鞭打自己，借此搏来了位份，也算是个心狠有谋的人。他不选温荣华，而来自己这儿，说不定揣了什么算计。
许瑺之前就曾经暗示过他，以后他这宫里必然会贴上来许多心怀鬼蜮的小人，除了攀附，还有算计和暗害。必要事事小心。
因此，白卿也没了与小茂子细说的心思，抬手就叫人把小茂子拉回去。
“公子，我自己回去就是了。若是这么拖出去，说不准旁人要编排您什么呢。”小茂子一见白卿真心动了气，也后悔了，终于退了一步。
在家里怎么撒泼打滚都行，要是在外人面前丢了分寸，恐怕公子就真要生气了。
“你知道就好。你先去养病，等到大好了再上来伺候。你放心，最晚小年的时候，就算你依旧想要赖在床上躲懒，我也得叫人把你提起来忙活。总不会饶了你的。”白卿还是心疼小茂子，也知道他在怕什么。
自己这几天也认识了好几个新来的宫人，甚至觉得有两个勤快麻利，又懂眼色又识分寸，比冒冒失失的小茂子强多了。
但脑子里的念头也就这么一转，接着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小茂子来。心里又软了，话也跟着软了，“我下午叫太医再来给你看看，你也对自己多上点心。要什么药，只管用就是，不必想太多。若有什么想吃的，也叫小厨房去做。就说我说的。”
“公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养病，好了再来陪您。”小茂子感动的稀里哗啦，半点没有意识到刚才白卿心里已经把他小小的嫌弃了一番，直接感动的痛哭流涕。
白卿也因此愈发生了几分愧疚之心，恨不得再对他好一些。人嘛，总是忍不住对自己的人，心生怜悯。
到底小茂子还是撞见了孙良人。
孙良人披了一件嫩黄色的斗篷，外面一圈还镶着毛边。他之前便不胖，遭了这么一回罪，人也更瘦了。在庭中那么一站，就跟一根嫩得能出芽的柱子似的，婷婷怯怯地扶着人，看起来颇有几分若柳扶风的气韵。
偏偏，又下起了雪。
白卿也在屋子里看到了这样的孙小五，如今的孙良人。
本来白卿觉得屋子里闷，要人开了窗户透气，才发觉外面开始下了雪。还没等细看这纷纷扬扬飘下来的雪花呢，就一眼望到了他。
看似是一副美景，却没来由的透着晦气。这病歪歪的美人模样，也不知是故意做给谁看的。
“把人请进来吧。上点姜茶，免得冻坏了。”白卿敛下眼眸，心里五味杂陈。
孙良人来的时辰挑的好。许瑺不在，他又刚用了早膳，没什么事儿，正是闲极无聊的时候。就算有客，也不会招人讨厌。
但这样的细的心计却着实不叫人喜欢得起来。好像自己做什么、想什么，都在人家的眼睛里盯着，心思琢磨着，十分不安。
可白卿也不过是心底里想想，之后便顺手又放下了。
孙良人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自己做的袜子，算作礼物，孝敬给了白卿。一进屋就让人拿了出来。
料子是鸭蛋青的蜀绣贡品，按着品阶，孙良人也不过得了一匹。上头绣的花是深一色的翠竹，只在脚腕口的地方绣了，素静得很。
论样式，白卿喜欢的很。但那股子被人窥视、试探的感觉又忍不住涌上心头，将原本的感念刷洗了大半，连带着送来的东西都失了两分光泽。
“辛苦孙良人了，难为你拖着身子做这些。前几日温荣华说要早些把今年的份例发下去，看样子，应该已经都送到你们的手上了。”
白卿本想说两句好听的场面话，但话一出口，还是刻板又骄傲。也不知许瑺平日是如何隐忍的，竟然半点没觉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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