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陈春花家有人打麻将的消息在豆腐巷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弄得喜欢搓几把的人手痒痒的。他们打听陈春花是哪个，门牌号多少。有的人想一睹为快，有的人想一展身手。
老爷子他们照常围桌筑城，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像铁桶似的围着。他们饶有兴味，踮足伸颈，时不时指点，这张牌不能打，那个门子拆错了，七嘴八舌，他们甚至还出现争辩、争吵。围在里面四人反而有点坐不住了。
王老师站立起来伸了伸懒腰，斜睨一眼周围的人，说：“你看，喝酒的讲酒品，那打牌是不是讲牌德呢。何为牌德？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就是打再小的牌，也要按规矩办事，所谓牌小礼性大。当然看牌的……”他本想指责一下看牌人嘴欠，眼见这些人的架势，不得不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老爷子明白了王老师使过来的眼色，扭头，压低声音且明显硬气地说：“你们小点声。”
顿时，喧闹的场上肃静了，只有搓麻将的脆响声。
有人从里面悄悄地挤了出来，瞧见了立在人群后面陈春花，恳求说：“花姐，你多开几桌，让我们也过过瘾呗。”
“是的，是的。”有几个转身连连附和。
有这么多人喜欢，何不开一家茶馆呢。陈春花为自己冒出的这种大胆想法，一阵阵窃喜。她急不可耐地想告诉老爷子，可惜铁桶似的人墙她钻不进去，还是先跟老公商量吧。
方军坐在床沿上，头埋得低低的打瞌睡。陈春花从窗口望过去，门外还有三两成群正在交头接耳。
陈春花一把拍醒老公。方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问：“散了？”
“没呢。你瞧见没有，来了好多人，都是打牌的。”
“咋了？”
“我们开家茶馆吧。”
方军不解，也不好阻止，说：“你还是跟爸说说看。”
陈春花不满意地甩了甩手，说：“懒得跟你说。”
一散场，打牌的看牌的鱼贯而出。陈春花立刻凑到老爷子跟前，说：“爸，我们开家茶馆吧。”
老爷子没听清似的，问：“什么？”
“您看这么多人，都是来打牌的。”
“谁准许？”老爷子一生没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也不允许家里人去做，即便是一些鸡鸣狗盗之举。
“这有什么？打点小牌，又不是赌博。”
“小牌？什么东西不是从小的开始，长江决堤不是小蚂蚁闹的？”又问：“你开茶馆，收茶钱不？”
陈春花理直气壮：“当然，不然有么子劲。”
陈春花跟老爷子解释，我们只请上了年纪的来，消遣娱乐为主，一个收个两三块茶钱，大家也不会计较。
老爷子沉吟半刻，还是摇头。
陈春花急了，“公园怎么可以？“
“那是公家开的。”
陈春花没好气了，声音突然变得高昂，“公家可以开，私人不行啦。国家允许，个人不可以啦。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半晌，陈春花赌着气，“我不管！”
老爷子心里没落底，昨晚姑娘的坚持，他不知道茶馆到底能不能开，想找人咨询一下。他排了一圈人，最后想到了他兄弟的儿子，早年当兵退伍后，回到小城干政法口，但不清楚到底做什么。他兄弟住在城东，要转几道车。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得那么远的路，身体吃不吃得消，就径直奔东去了。
一打听兄弟住三楼，着实让老爷子为难了，自己爬得上去吗？他想朝楼上大喊又觉不妥，干脆找了块砖垫在屁股下，等着，兴许兄弟家有人下来。
还真等来了。弟妹买菜回来，双方客套一番。老爷子就询问侄子陈红军在做什么，哪里做。弟妹告诉她，就在你们那里的派出所当警察。
“出了什么事？”
挺寻常的一句话怎么宛若谶语一般，老爷子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摆手，“不、不。”
弟妹也没有多问，说叫陈红军去找你。
汽车轰鸣声渐进，陈春花把头伸出窗口外。陈红军身着笔挺的警服下了车，又从车上取出一兜水果。
“春花姐，大伯呢？”
“红军呀，你真是稀客。”
“我找大伯。”
陈春花一边出小卖部，一边朝里喊爸。
老爷子躺在床上假寐，陈春花顺手拖过一把木椅引着陈红军进了老爷子的房间。
陈红军关切地问：“大伯，您怎么了？”
老爷子直起身，说：“今早到你们家，可能累着啦。“
“我妈说您找我。”
“没什么大事。”老爷子朝陈春花噘了一下嘴，“你说吧。”
陈春花看着陈红军，说：“我下岗了，想开个小茶馆。”她有意在“小”字停顿一下，“你们允不允？”故意不说“上面”而说“你们”，更显得亲切，也是看高这位弟弟的身份。
陈红军问：“在哪里开？“
陈春花一指客厅，“就在家里。”
陈红军突然明白似的，不当回事地说：“这有什么，开呗。”陈红军站起身来，对着老爷子，拍了拍胸脯，“没事。”
老爷子听陈红军这么一说，心里一块石头也落地了。
陈红军临走时，把陈春花拉到一边，“有什么事跟我打电话。”陈红军说着还特意地作打电话状。
陈春花是个急性子，遇事不过夜。她翻出一张旧报纸，抻平。合计着要添置哪些东西，花掉多少钱。她在报纸中缝、边边角角歪歪扭扭写着，嘴里不停地自说自话，客厅可摆四桌，客厅边堆杂物的房间腾出来还可摆两桌，就是六张桌，还要添加五张桌子，四五二十把凳子。年纪大的人多，木椅子扎实稳当，就买十二把，小年轻就坐塑料凳。最关键，还要装部电话，叫人也方便，还可对外赚些小钱，不也是桩生意。陈春花合计完犯愁了，厂里买断的钱够用不？不管了，先办吧。
陈春花吩咐方军明天就开始把客厅整整，简单粉刷一下，特别交待堆杂物的房间用报纸糊的一面墙全部撤了，跟客厅完全打通。末了，陈春花央求老爷子把消息散出去，让街里邻坊都知晓咱家开茶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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