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和黄一龙再回到墨萱房间时，孙书敏正一脸肉痛说不出的愁苦，而墨萱却笑嘻嘻的看着他说不出的开心。
墨萱说“引路人”的佣金，半月便是一百两银子，孙书敏按这标准也初略算了一下，伍家马车来来回回，已经好几个月。更何况“茶水费”还得高于佣金，怎么看每家都得五六百两银子才能打发，几乎又能给全村做上一套新衣服了。
他不由得哀叹，难怪大夏国没人愿意这样做生意，要是做上几年，非得赔死自己。
张虎和黄一龙行商多年，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见这二人表情实在奇怪，也不多问，只当没看见一般，仍是客客气气的团团一揖：“墨萱姑娘，孙先生，不若谈谈？”
“谈吧。”孙书敏仍是愁眉不展。
张虎瞟了墨萱一眼，见她并未出声，心里又笃定了些，才缓缓说道：“我和黄老板合计了一下，这‘茶水费’，无论如何都不得少于五百两银子。”
说罢他按下话头，看了看孙书敏面色，让房间中产生了一段意味深长的中断。
孙书敏心中哀叹，果然还是要这么多，以后决计不再做这样的生意了。他一边想，一边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张虎见他一脸不情愿，但点头点得又如此爽快，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又瞟了一眼墨萱。
墨萱笑得越发开心，还拍了拍孙书敏的手肘，低声道：“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仿佛在笑着对人说节哀顺变。
张虎原本就是果断之人，既然自己已经开了口，而对方又点了头，墨萱也没出声反对，便不再迟疑，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和黄老板两家各占二百五十两。”
“多少？！”孙书敏大喝一声跳了起来，好似被门夹住了尾巴的猫。
张虎反而愣住了，刚才说五百两时不是已经点头答应了么，为何说到分项时，孙家小子这么大反应，莫非自己哪里说得不妥？
张虎还在寻思自己言语中的漏洞，不料孙书敏发出一阵狂笑，激动得伸手便去抓墨萱的臂膊。但他猛然想起对方是个姑娘，如此行事实在是孟浪了些，于是又讪讪将手缩回，却对着墨萱张开五指叫道：“五百两！五百两！”
按他算法，一家最便宜也得五六百两银子，两家合起来怎么都要一千多两银子，却不想按张虎意思两家才要五百两，于他来说这简直白白捡了六七百两银子，自然是喜不自胜。
墨萱初见孙书敏伸手过来，本能的将胳膊一缩，心中却想这登徒子的本性又出来了。见他半道上将手缩了回去，于是墨萱又觉得这人也还有些分寸。但抬头正对上他那狂喜的表情时，实在忍不住，先给了他一个白眼，嘴中细不可闻的“嗤”了一声，而后干脆扭过头煮水冲茶，不再理他。
以上种种落在张虎眼中，顿时觉得孙书敏和伍家关系恐怕还是不简单。之前二人撇清关系，想必是在外人面前要顾及廉耻，而这会儿二人的表现才是真情流露。
接着他又想到虽然孙书敏现如今是否能筹齐钱粮还不明朗，但若伍家愿意出手相助，这点银子又算什么呢？
既然如此，自己还不如先做个顺水人情，再饶他五十两，送个人情给他，彼此留上一线，以后也好相见。
至于到孙书敏真筹不齐银粮时，自有高阳城守找他麻烦，到那时再痛打落水狗也不迟。
张虎再一看黄一龙那不置可否的表情，知他是不肯拿主意的，于是也不理他，自顾说道：“若是不行……”
“行！”孙书敏不等张虎把话说完，便斩钉截铁的应承下来，脸上竟然泛出激动的红晕。
张虎暗自腹诽，这人莫非傻了，谈生意、谈生意，都绕不开个谈字，这谈都没谈，便一口爽快应承下来的人实在罕见，怎么看都是个没经过风浪的雏儿，不知伍家究竟看上他哪点，偏偏要和他做生意。
既然孙书敏一口答应下来，张虎自然不会再提饶他一些的话头，于是又道：“孙先生如此爽快，果然少年有为，不如我们现在先立下字据，做个凭证，到时候也好交割。”
“立什么字据？这还到什么时候？就是现在，现在马上给！”孙书敏生怕夜长梦多，到时候对方反悔那才叫欲哭无泪，所以这事儿决不能等，一定得迅速妥善的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对墨萱说：“墨萱姑娘，帮忙把钱付了。”
虽说他是财主不假，但如今只有虚名，至于实实在在的银钱都还老老实实呆在墨萱那里。
钱是孙书敏的，想哪时候花那是他的事，师傅说顺其自然，所以如何花也是他的事，而且“茶水费”又是行规，墨萱自然不会干涉，她背过身再转回来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镶有银边的挺括白纸，铺在桌面。
孙书敏不识货，更不知明明是要给钱，为何墨萱却掏出一张白纸，所以脸上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但张虎和黄一龙在见到这张白纸后，却睁大了眼睛。
这纸叫做“高桑纸”，是大夏高桑城特产。
据说制纸原料要用正好九年树龄的青桑木皮，若是不足九年则制出来的纸太过柔软不够挺括，若是过了九年，则树皮太硬，做出来的纸张没有韧劲遇水则溶。
树皮取来之后先要锤烂，再用手细细揉搓，将木质杂质统统除尽，只留下洁白的纤维，这样制出的纸张才够光洁无异色，只单单这揉搓过程便足足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而后再将纤维捣烂为浆，然后再洗浆，再筛浆，再沉浆，再煮浆如此往复五次，直到那浆液如牛奶般洁白，如糖浆般粘稠，才能开始正式制纸，这又足足耗去一个月功夫，最后将这种浆液刷在细筛上晾干，往复九次才能得到“高桑纸”。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大约须半年功夫，所以市面上这纸足足卖到一两银子一尺，还供不应求。
至于墨萱手上这张，四周还有一圈藤蔓的装饰银边，妙就妙在藤蔓虽细但脉络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那藤蔓便会摇动起来，实在是巧夺天工。这是东海伍家特有的标记，单单这手艺旁人便模仿不来，更做不得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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