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把书翻开，找到那行文字，在上面点了点，再把书递给施然。
【战场上的胜利往往都是和“杀戮”直接联系在一起的。】
这句话解答了施然脑子里盘旋不去的“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他们只是杀戮中的牺牲品，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老张作为胜利者，他有资格去把任何人列入杀戮名单。
疑惑被解答了吗？可施然心里还是很难受。
刘宇问施然是否一直惦记着项目奖金。
施然反复看着这行文字，摇摇头，“没有，那离我很远，我能拿到每个月的工资和加班费就很满足了。”
“你是觉得咱们都挺拼命的，到最后不得善终，委屈了。”
施然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这要看你努力是想获得什么样的认可，如果是想从老张那儿要个有理，那你就太天真了。”刘宇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他会认可我，最后这个结果，是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的其中之一。我也不希望这种设想真的发生，可它就是发生了，我总不能一脖子吊死吧？好歹，这游戏我是做成了，我向自己证明了。”
施然不由苦笑，心道：可你这些设想，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
“咱们每一个人都向自己证明了，你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施然再度抬眼看向刘宇，眼眶有些泛红，她才是个刚做游戏策划半年的新人，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刘宇把她当成了具备多年经验的老策划来看待。
从技能上来说，施然这种211大学的毕业生，其中大部分人都会充分利用大学四年时间，提早为未来的就业磨炼铺路。她学习能力强，实践的思路也非常清晰，这都是她的积累。可那些积累中并不包括刘宇所谓的，这么扎实的自信心，能够在如此之大的挫败之后，还可以对自己说一句：你是最棒的。
刘宇在反问施然的时候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看到施然这么凝重的神情，他还是收起情绪，挠了挠头，“你的心结到底在哪儿啊？你总得说出来我才能开解你吧？今儿我要是不给你捋顺了，郑存肯定还得没完没了的叨叨我，按他话说，你都快郁闷的自闭了，他让我对你负责任啊，大哥。”
施然吸了吸鼻子，一张嘴，唇角都在颤抖，她忍住不断往眼里翻涌的酸涩，哑着嗓子问：“我给项目拖后腿了吗？”
发生状况，施然总是会审视自己，她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她其实很需要刘宇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刘宇愕然了，那晚程修言代表老张提出让他忍辱负重，卸任离开，他当时第一个念头也是：我是不是没带好《英侠》，是不是把整个团队都给害了。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自我调整，刘宇才从这种自我否定中走出来，确认老张就是个过河拆桥的傻叉，他刘宇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团队境遇虽是人祸，但祸起老张，他刘宇不该背这个锅。
原来施然也和他一样深陷于自我怀疑，区别在于刘宇经历过一些挫折，他走得出来，施然还太稚嫩单纯，她无法独自消化这个世界的恶意。
刘宇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他跪立起来，伸长胳膊，把手伸到施然额头上轻轻一弹，“别这么想，你为项目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义。你是个好策划，是我从业以来见过的策划中，最好的一个。”
施然眨了下眼，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出两行，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落在裤子上。
刘宇挪到施然身边，歪着脑袋哭笑不得的数落施然，“你早和我说啊，我能夸你三天三夜，话都不带重样的。”
施然一再摇头，她喉咙堵塞的说不出话，可她心里明白，他们之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人是刘宇，项目成功，他被砍，紧跟着吴倩也离他而去。施然甚至认为她应该来安慰刘宇，而不该这么肆意呈现出自身脆弱的一面，给刘宇再增添上一份无奈。
可她控制不住，眼泪来的猝不及防，连她自己都非常意外。
程修言抱着胳膊斜倚在施然房间的门框上，回头告诉郑存，去叫林焕来安慰她的小姐妹。
两间房门都没关，郑存那么八卦，自然关心刘宇和施然说了什么，耳朵一直竖着呢。他见程修言不假装空气了，自己嘴里也就不再憋着，大骂了一句“老张大傻逼”后，跑进林焕房间里。
林焕拿着纸巾盒来到施然身边，默默抱了抱她，帮她擦掉眼泪时，林焕眼睛也有些湿润。
门铃突然响起来，郑存大喊一声：“生日蛋糕来了！”
施然这才得知，今天是刘宇二十七岁生日。
关了灯，点上生日蜡烛，一起给刘宇唱生日歌的时候，他头上戴着彩纸做的假皇冠，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施然终于走出了阴霾，呼吸变得顺畅。
为了让这次乔迁和庆生更有深度，郑存特别安排了秉烛夜谈环节。
几人还是围坐在茶几边，中间点着一根长长的红色蜡烛，分吃蛋糕和奶酪，边吐槽雷司令味道像掺了水果味的煤油，边一杯一杯慢慢的喝了下去。
研发二部其他人似乎都有了打算或着落，剩下一个施然让刘宇不太放心，他问她要不要也去广州。
施然有过一瞬的冲动，既然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跟在刘宇身边可能是最合适的，可随后她又有些犹豫，从小到大，连上大学都在上海，她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何况她和林焕才刚合租在一起，她舍不得这辈子第一次交到的好闺蜜。
“我正帮她物色新项目和好制作人。”程修言举杯过去和刘宇碰了碰，“上海的舞台足够宽广，她没必要陪你去吃那份人生地不熟的苦。”
施然的心结虽然已经被刘宇打开，但她对程修言的信任危机并没有解除，她平静道：“程总，我能自己找工作的。”
“你可以把我提供的机会当成一个选项。”程修言诚恳道，“我对你们都怀有一份歉意，为你们做些事情，我才能减轻点负罪感。”
施然很想说没必要，可刘宇却接了话，“他在上海人脉很广，你最好还是多听他的建议，这样能少走弯路。”
“施然介意的是我在关键时刻，没有和你们站在一起。”程修言苦笑着自罚了一杯酒。
刘宇陪程修言喝了一杯，替施然说了句：“她没那么不懂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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