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狂妄的小子。”
识海之中，寒意松柏一阵沉默，在仔仔细细地又探查了一番陆离之后，他哑然失笑道：“老朽固然为你的元神禀赋所赞叹，但禀赋是禀赋，实力是实力。
你如今不过将将踏入控物之境，怕是连百斤之石都无法搬动。
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放出如此狂言？
你若是恭敬请我为你护道，为你日后之前路，老朽或许会考虑一二。
但你如今这副模样。
哼，老朽却不信，这世上没有比你天资更绝盛，又懂得谦卑的少年。”
“你可能搞错了什么。”
陆离摇头道：“我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在与你商量。
至于是什么给我的自信。”
陆离双眼半开半合，现世之中的身躯自腰间拔刀，那柄元梦抒所赠元神弯刀被他抛至搬空，悬浮而立。
两名西域中人面色一动，正要出手，却被不戒和尚拦住。
这大和尚淡然道：“你们看清楚了，这柄元神弯刀，是元神法器。
元神修士，用元神法器，难道超出了这元神试炼所制定的范围了吗？”
“这......”
西域二人面面相觑，那为首之人沉吟片刻，料想即便寒意松柏是元神之宝，但毕竟也是久经寒气淬炼。
一境的控物之力驱使的弯刀，再怎么也不该能够割裂其之树躯，便也默许了下来。
而在寒意松柏之前，陆离闭目回想，那被【心神通明】所压制的一些思绪，被他主动忆起。
是原身身死之时的惊鸿一瞥，也是那日客栈之中的再见黑衣。
还有那日他在镖局尸首面前许下的誓言，被他悉数忆起。
“是什么给我的自信？”
陆离喃喃自语道：“因为我手中有刀。”
少年缓缓抬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寒意松柏。
“心中也有火。”
与陆离对视的寒意松柏悚然一惊，因为他眼前的少年，双目猩红，好似择人而噬的魔头。
而且他的手中，居然凝聚出了一道赤色的刀芒。
不，这不是刀芒，识海之中，不会有实质之物，这刀芒，实则为刀意。
深红为赤，这刀意深红如血，好似自血海之中被打捞而起，凝聚着最浓厚的杀意。
陆离抬手，那道形似刀芒的刀意便直直指向了寒意松柏，寒意松柏的老脸猛地一颤，居然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
它是在寒气之中生长而成的寒意松柏，自它诞生意识开始，就再也无惧世间寒气。
甚至于到了后来，它开始主动聚拢寒气，淬炼他的神魂，为世人带来寒意。
什么时候，居然会有人，能够让它感受到寒意？
这是寒意，或许也是死亡的危机在逼近。
好似它幼时，还是幼苗之时，被西域寒风吹拂。
那时候的它若是有意识，应当会觉察到存亡只在一线之间，便也会觉寒。
“这一刀，本来是留给别人的。”
陆离缓声道：“他人在殷虎的马车之中，但那双眼睛我永世难忘。
可我不能跳出来，那是吴王义子的车架。
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之下，我若是跳出来，指证他是那劫掠周家小姐，屠戮陆家镖局的人，没有人会相信我，没有人能相信我。
所以我必须忍下来，我将这杀意潜藏于心，一月来日日回想，我就是在等，等到那开春之时，气血试炼。
我要用这一刀，要用毫无顾忌的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这一刀，刀斩肉身，意斩神魂。”
寒意松柏抖动须眉，颤声道：“若是留到那一日，这一刀能够将你的仇人挫骨扬灰，斩灭神魂，岂不美滋？”
“你说的对，我便是这般想的。
仇恨越是积压，杀意越是高涨。
到了今日，我已然将这刀意凝型，若是再等待一些时月，就算他背靠吴王，也绝不可能拦下我这一刀。”
陆离轻声道：“但我如果在今日吐出这一口气，斩出这一刀。想要再度凝聚，就难如登天了。
但这世上，不是只有仇恨。
我固然要报此仇，但这一刀若是能够为那些生如松柏的人做些什么，我却也不能让这把刀一直便这样压着。
这一刀尚未完全成型，我这一刀斩出，未必能够让你彻底绝灭生机。
但你可敢与我一赌？”
“这一刀是，阿难破戒刀？”
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有他手中的刀意，寒意松柏终于想起了自己漫长岁月之中，所听闻的种种。
可想到这一关节，寒意松柏面上却流露出了苦笑。
“就算我如今认输，可却怎么来得及？
阿难破戒刀，刀出不见血，便绝不回返。
难道，你能让他停下来？”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陆离沉声道：“我问你是否愿意收去寒气，就是因为这些人虽然可以忍受寒气，但不代表他们就应该承受寒气。
以你之能，只要你能够自行收敛寒意，只吸纳寒气淬炼。
便可以让日后每个寒冬，至少神都之地，百万生民，免受寒气侵扰。
这是你的效用，只要你能够证明这个效用，那我便是为你受这一刀，又能如何？”
压抑自己释放寒意的本性，只试着收拢寒气？
寒意松柏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因为这会对他的神魂造成严重的负担。
但它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世上，居然当真有为了那些百姓，不惜损伤自己神魂的人？”
寒意松柏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猛然点头道：“只要你能够收回这一刀，我以神魂起誓，甘愿受你驱策。”
“好。”
陆离嘴角一勾，居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阿难破戒刀，确实是能放不能收，但【心神通明】，同样是能够平息心中一切心绪波动。
他倒要看看，两者之间，孰强孰弱！
现世之中，不戒和尚抬眼望向陆离，察觉到那凝如实质的杀意，这大和尚目露期待之色。
“挥出这一刀，阿难之刀后继有人，我便可以复归本原了。”
但很快，不戒和尚眼中的期待之色，便化作了惊诧。
因为陆离身上所散发的杀意，居然平息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怎么有人能够在杀意彻底迸发之后，还将其收回的？！
这简直好比色鬼行柳下惠之事，酒鬼进入酒池不张其口。
这样的心性，怕不是阿难转世？
不戒和尚惊诧万分，陆离却睁开双眼，将双手放在了寒意松柏之上。
他要，倒拔寒意松柏，种入自家小院！
“百家传人？这元神试炼，是在下拔得头筹了！”
陆离抬眼望去，因为他在五丈寒气之域内驻足一些时间的缘故，天色已然大亮，陆陆续续有人再度过来围观。
而当他看到那人群之中，中年男子的身影后，少年放声长啸。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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