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博延看来，面前少女看向元贰的澄澈双目中，透露出久别重逢的欣喜，以及亲人之间的依赖，俨然构成一副兄妹团聚的美好景象。
然而作为主人公的元贰，与他的妹妹对视，看到的却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在那七个夜晚里，他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忐忑难言，难以入睡。
在光滑的镜面中，他不止一次看到这双冰冷的眼眸，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挪开目光。
这双眼睛几乎快要成为他的噩梦，哪怕是在现实世界，睡觉时也会被突然出现在梦中眼睛惊醒。
而现在，这双眼睛就摆在他面前，嵌在他所谓‘妹妹’的脸庞上！
“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两兄妹了！”褚博延笑着招招手。
元贰也回过神来，也向他挥挥手，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哈，我能有什么危险，不用担心我！”
望着褚博延离去的背影，元贰内心松了一大口气，至少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元贰回头，猛然撞上一对只剩眼白的苍白眼珠，心脏在这一瞬间崩到了嗓子眼，但他只是微微一愣神，便立刻反应过来，低下头，毕恭毕敬道：
“一切为了苍白之日！”
‘元杉杉’用她那诡异的，没有瞳仁的苍白眼睛注视元贰，眼珠微微转动，几缕血丝逐渐攀附其上。
“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
在此刻，从‘元杉杉’嘴里响起的，却是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呵呵~看来你已经在第九科有了几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啊。”
“是的，他们是用来深入第九科，打探情报的工具！”元贰依旧低着头，声音冰冷道：“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抛弃。”
‘元杉杉’笑了笑：“放轻松嘛，你一个年轻人这么紧张做什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元贰缓缓抬头，与她苍白的双眸对视，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心绪也逐渐镇定下来，他知道面前这人并非他的妹妹，而是那该死的卯兔长老。
“你为什么要杀死姜进？”沉默片刻后，卯兔长老突然出声询问道。
“因为他想杀我，所以我杀死了他。”
卯兔长老眯起眼，眼白上攀附上道道血丝，就在元贰以为自己将要暴露时，他左肩突然一沉，
“不错，杀得好！”
卯兔长老咧嘴大笑着拍了拍元贰的肩膀：“你杀得好啊！帮教内扫清了一个大麻烦！”
元贰谨慎的询问道：“姜进与教派有关吗？”
“他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本来应该被销毁的……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就够了！”卯兔长老闭上嘴，又拿出一块漆黑的玉珏递给元贰。
元贰接过玉珏，疑惑道：“这是？”
“这是给你的奖励，一枚符箓。”
“符箓？”元贰立刻便想到了杀死原主的那枚污秽符箓。
“这并非污秽符箓。”卯兔长老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耐心的替他解释道：“这是一枚驱魂符箓，可以重复使用多次，使用时只需要将灵性灌注其中即可，而且它并未沾染上吾主的气息，不会被第九科的人所觉察。”
“驱魂？驱散魂魄？”
卯兔长老点点头。
元贰稍做思考，便知道这个符箓所适用的场景。
在这个世界，死者也能开口说话。
在死者死亡三小时内，仍然会有人魂在尸体附近徘徊，人魂掌管记忆，几类诸如‘预言家’的神秘学序列，都可以通过通灵来获得死者生前的画面，从而找到关键线索。
若是使用这枚符箓，便可以立即驱散死者的人魂，哪怕是再强的序列前来死亡现场，没有死者魂魄也不能进行通灵。
“若是你杀死姜进时，能将其魂魄也一并销毁，那才算完美！可惜……”卯兔长老话音一转，伸个懒腰，抱怨道：“既然奖励已经送到，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女人的身子真是脆弱，竟然连短短五分钟都支撑不住！”
元贰无言，他注意到面前少女的眼白上几乎布满了血丝，模样无比渗人。
“我看好你的表现，元贰！”
下一秒，元贰浑身一轻，那种面对大型猛兽般给他的压力骤然消散，而眼前少女的眼珠上缓缓浮现出两枚深褐色的瞳仁，她看着面色冷淡的青年，微微一愣神，又扫视一遍四周，疑惑道：
“诶，元贰，你的那个前辈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他刚才就走了。”元贰用迟疑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妹妹‘元杉杉’，眼神恍惚一秒后，便开启了灵视。
在他眼中，元杉杉七魄的整体色彩都显得衰弱暗淡，而在她的大脑中，似乎蜷曲着一团漆黑的，正在蠕动的物事。
这是什么？
元贰下意识的瞪大眼，调动灵性，极力想要看清这团漆黑物事的原貌。
然而下一秒，这团漆黑的物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如一条长蛇般人立而起，一声尖锐的嘶鸣在他脑海中响起。
嘶~~
元贰急忙切断了灵视，嘶鸣声除了让他脑袋嗡嗡作响外，并没有造成其他影响。
但他面前的元杉杉却突然扶住脑袋，五官痛苦的皱成一团，双腿一软，若不是元贰及时搀扶，她就要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元贰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意识到元杉杉此刻的痛苦都源自于他刚才的举动。
“没事！”元杉杉借助元贰的臂膀，强撑着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眩晕症又犯了，坐一会儿就好了！”
“……抱歉。”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元杉杉哑然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老毛病了！跟你又没什么关系，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不，你的病确实跟我有关……
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失落：“害得你赚的钱都拿来买药吃了，吃了又治不好，把钱全浪费了！”
“无所谓，钱不就是拿来用的吗？”元贰把元杉杉扶到床边躺下，妥帖的给她掖好被角，他明明才是第一天认识眼前的少女，却熟悉得仿佛是在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之久的亲人。
看着床上的少女闭上眼，呼吸逐渐沉稳，元贰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道，
“我会尽快‘治好’你的病，为了我自己，为了你，也为了……”
他捂住自己左胸，一颗炽热的心脏在其中跳动，这颗心脏在向他传达一种名为愤怒，名为悲伤，名为痛苦的复杂情绪。
这是不属于元贰的情绪，这份炽热的情感源于一位早已逝去的灵魂，他低声呢喃道，
“也为了你的哥哥——元贰。”
“明天，就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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