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度，唐宋衣冠。
文化虽然不能直接在战场上击败敌人，但文化又是时代和社会发展的引路人。
在农业文明时代，文化更先进的农耕民族始终受到游牧民族的威胁，甚至会被游牧民族打败、侵占，但文化并不会因此而断绝，相反，战争能力更强大的游牧民族，最终会被农耕民族所同化。
作为一个后来者，李懋很清楚，南唐和后蜀在五代十国这一个至暗时代最终被强大的中原王朝灭亡，罪过并不在于他们繁荣灿烂的文化，相反，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文化作为前奏，才演绎除了两宋的文化巅峰。
李懋因为一场历史的偏差而意外地少年即位之后，在巨大的生存危机面前，他的全部心力几乎都放在军事扩张和内政外交上，放在经济民生的发展和社会风气的引导上，当然他也并没有放弃或者说忽略南唐原本就繁荣的文化建设。
相反，诗词歌赋，音乐绘画，体育竞技乃至服装饮食等等，也因为南唐近几年的稳定和扩展，变得更加开放多元而又自信。虽然还远远达不到盛唐那样的高度，但在同一时代，南唐的文化已经站在了世界的最高点。
这一点，从西蜀千里迢迢地受邀前来参加扬州文会的欧阳炯等人体会得最为分明。
此前一直有一种说法，就是自唐末以来，江南和西蜀就是并驾齐驱的两块文化重地。至少，在出来之前，欧阳炯等人就是这么认为的，但不得不说，现在他们的心态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诸卿不远千里从蜀地、荆南来到扬州，朕心甚慰。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盼诸卿在此番盛会中，尽阅扬州美景，留下传世佳作。”
李懋很是自然的举起酒杯祝酒，又是子曰又是诗云的，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大家吃好喝好，留几首歪诗当做过后的话题。关键他很自然的口称“诸卿”，将这些来宾都视为他的臣子，但“卿”这个称谓，又不仅仅限定在君主对自己的臣子身上，所以这些宾客就是想反驳，也无从反驳。
而这种细节，就不是每个人都注意到的，年龄实际比李懋大上许多的赵崇祚，此时就是一副完全被李懋震惊、折服的表情。
此时的李懋穿的也就是皇帝的常服而已，但还是给了赵崇祚一种挺拔伟岸，超凡卓绝的气质，再加上李懋身边皇后和德妃两位绝世美人的衬托，这一刻，在赵崇祚的眼中，李懋并不仅仅是一位皇帝，更是他无比向往的那种魏晋以来的名士风流。
“妙哉，妙哉！”赵崇祚一口将面前酒杯里的酒喝干，忍不住赞道：“陛下既有‘具备万物，横绝太空’之雄浑，又有‘行神如空，行气如虹’之劲健，更有两位娘娘的‘月明华屋’与‘人淡如菊’交相辉映，天下文华精粹，毕集于陛下一身也！”
赵崇祚是个世家公子，也是个很纯粹的文人，说白了就是家境优渥的文艺小青年，面对着李懋和两位后妃的组合，他就像在一个高端饭局上遇到了一个世界顶级的偶像组合，那种发自内心的惊叹，根本拉都拉不住。
坐在他旁边的欧阳炯轻咳了一声，想提醒赵崇祚注意一下立场。你这把南唐的皇帝夸上天去了，回去怎么跟自家皇帝交代？要知道他们的蜀国皇帝孟昶，那也是给后世留下不少作品的后蜀词派中坚力量，他们皇帝的风采，后妃的美貌，哪里又比眼前这南唐帝后差了？
好吧，扪心自问，他也觉得自家皇帝在个人形象、气质风度上似乎确实要略逊一些，但，你真不能这么说啊。
李懋很豪爽地笑了起来，对于赵崇祚的赞美，他也没有什么好谦虚的，本来嘛，这次的扬州文会就是他策划好的一场造星行动。他连出场的时间，灯光，服装都是有意设计的，就是要让西蜀的这帮文人被他倾倒，成为他的粉丝。
韩熙载是扬州文会的主要执行者，他来到南唐这么多年，以前他混迹夜宴，只能说是一种无奈，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官家，”韩熙载起身向李懋介绍道：“这位赵公子乃是西蜀的文坛新秀，才学过人，未及而立便编订《花间集》十卷，此亦为当世文坛之大功。”
选编文集和进行诗词创作不是一个概念，后者是艺术创作，前者则是学术行为，创作很讲究灵感，而搞学术则非常讲究学术修养和积淀。这并不是一个谁优谁劣的问题，只能说编订选集，更需要学识和毅力。
李懋笑道：“赵崇祚吗？朕听说过你的名字。”
赵崇祚眼睛一亮，他没想到这位南唐的皇帝会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来，他虽然选编了《花间集》，但真正出名的，应该是被他选编进集子中的那些词作的作者才对，比如与他同来的前辈欧阳炯和鹿虔扆以及孙光宪。
这让他颇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毕竟编订选集是分苦差事，但传播出去的名声，可是那些词作者占了大头。
欧阳炯和鹿虔扆、孙光宪这几个词作被选进《花间集》的词家，看着赵崇祚那激动的表情，此时也只能陪着笑不便多说什么。
李懋又道：“蜀地的花间词，朕的爱妃倒是读过不少。”他转头看向坐在了他身侧的德妃游萱，问道：“爱妃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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