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川替他可惜，摇了摇头，从国产电车的标志性超大屏幕里随便找了首《Mojito》。
伴着音乐，在柏油路上漫无目的游荡了二十分钟，吸饱汽车尾气的两人随便在庄原市的河东新区找了一个路边烧烤店。
这个地方紧挨一家汽车轮胎铺，虽然挂的是马牌的广告牌，不卖米其林，但烧烤店四舍五入也算是入围了。
这是家小，小虽小，店很有特点。
店门口有个灯，下面是张黑白人像照片，光打得很足，可看着还是有点瘆得慌，跟遗像似的。
再往下，一张比黑白照片更苍老的脸正面无表情的摇着蒲扇，全神贯注地盯着烧烤架上的烤串。
王云川在心里暗暗称奇，真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老板。
烧烤店里感受到一种明显的“时差感”——有一对情侣一副刚起的慵懒样子，甚至还穿着睡衣，但有的人就是全套的西装皮鞋，明显已经上了半天班。不同时区的人聚在一起吃烤串儿就挺好玩。
点完单两人落座，一张硕大无朋的彩色单人巨幅艺术照统治着店内最显眼的位置，几乎霸占了整面墙壁。
还是烧烤架前的老板，穿金戴银，每个指头上都戴着一枚戒指，笑吟吟地瞧着两人。
“这老板也太有个性了，真没见过这样的。”
老方怔怔地看着这幅照片，啧啧称奇。
“谁说不是啊，我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这样的真没见过。你还喝酒啊，咱们开车来的。”
王云川朝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
“开车怎么了，开车就不能喝酒了，叫代驾就是了，出来吃烧烤不喝点儿马尿，那不等于没吃吗。”
老方提了整整一筐泰山七天啤酒，当仁不让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两人就着还没到夏天的花生毛豆，天南海北的聊起了最近的实事。
期间，老方当面接了一个电话，听声音，是他妈打来的，主要是问一问医保的事情。
“你妈身体还好吧？”
王云川在麦面小饼上放了两大串滴油的羊肉串，佐上葱丝，卷的严严实实。
“好得很，天天忙着给我找人相亲，比年轻时还精神。”
“身体好就行，老方，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你妈从来没打过你？”
“是啊，这里面有秘密，我今天跟你交个底，她为什么没打过我。”
“为什么？”
“你像我小时候吧，我妈老是数落我，当时怎么办呢？我得想我怎么反击，既然我父母能管我，那就证明我父母的父母呢，也能管他们。”
老方侃侃而谈，一点不像个失恋的人，吃的满嘴流油。
“召唤外神对抗古神了属于是。”
王云川听到这儿差点没绷住，老方则在酒精的作用下越说越兴奋。
“然后我去我爷爷奶奶那儿，我爸打了我之后，我再跟我爷爷奶奶那么一说，嘿！我外婆就会特别慈祥的跟我外公说带他出去买点鱼，我那会儿特别爱吃鱼。”
“接着呢，什么吃鱼，说重点。”
方行正慢条斯理的品着布满气泡的啤酒，嘿嘿笑出了声。
“嗯，回来就看我外婆对我妈那脸就下来了，我妈啥也不敢说，乖乖做鱼。”
“你可够狠的。”
“所以当时我就是各种想，各种走钢丝啊，拿捏这个分寸，怎么和这个老一辈的去诉说。有一回我玩过界了，把我外婆，我妈全给惹了，那天可热闹了……”
“你这操作可够浪的，新型不孝事件，喝酒。”
老方说完了自己的得意操作，心情更好了，拿起扎啤杯跟王云川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到酣处，看到隔壁桌的情侣恩恩爱爱，老方主动聊起了分手的前因后果。
“前两天不是总下雨吗，妹子在林肯上班，卖车，她说自己天天上下班不方便，希望我能接送她。”
“所以您就二话不说买了车？还好没买林肯。”
“哪能啊，供不起。”羊肉串吃的差不多了，老方一挥手又叫了一斤，“我就跟她说开我爹的那辆老polo去接。”
“那辆三厢Polo是吧，我还坐过呢，那车反正遮雨是够了。”
“我提前下完班顶着泼天的大雨去接她，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说老Polo太跌份，我应该买一辆稍微上档次一点儿的车去接她。”
“听着可太套路了，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方行正痛饮啤酒，啪一声把啤酒杯砸在桌子上，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连老板也回过头来看看情况。
“我啥也没想，二话不说就去隔壁比亚蒂买了辆新车。”
“她没让你去买林肯？”
“没有，我当时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想对她好。出发前她还挺高兴，进了比亚蒂展厅她才慢慢拉下脸，我到分手后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儿，才品出味儿。”
“买完就分了？这么直接，这就是你们分手的理由？”
“哪能啊，她可是魔法猫咪，小嘴上抹了蜜，怎么会这么直白，得过两天，是我主动提的分手。”
隔壁桌的情侣此时也被方行正的大声和肆意吸引了，有事没事就朝他们桌看两眼，老板更是竖起耳朵。
老方坦然撕下一口肉筋，嚼了几口才继续说道：
“买完车的第三天，我顶着老板的白眼和大雨去林肯接她，稍微早了二十分钟，你猜……你不用猜了，我告诉你，我看见丫和她同事搂在一起，打打闹闹，神奇吧？”
方行正显然因为女朋友的离世，不是，离开而患上了急性社交牛逼症，肆无忌惮地抛撒着自己的悲惨经历。
不只是王云川，店里的大多数人都忘了吃串，烧烤店里除了鼓风机声以外，没人说话，连墙上巨幅照片的主人公都愣住了。
“是够神奇的，你怎么做的。”
“我当时都气炸了，就想一脚油门冲上去，来个一换二……后来想想不太值，冲他们嘀了两下，比了个中指我就走了。”
“豁达，敬豁达一杯，差点儿铁窗泪，还好你小子控制住了，咱们再找就是了。”
王云川举起酒杯，方行正跟他碰了一个响的，声音清脆。
“那你可得跟我说说怎么找的外国女朋友，你小子可不老实，上回就没跟我说清楚。”
老方喝的眉毛上都是汗珠，不时找下眼镜抹一把汗，看起来的确是走出来了。
“嗐，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淘宝模特，你要想找就去大学城，什么桌游店之类的地方，庄原市这几年有的是留学生……”
“不行，你小子避重就轻，从实招来，你那考试英语怎么勾搭上人家的，快说……”
这时，刚刚一直在烤串的老板终于结完了帐，得空摇晃着金链子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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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两人身旁一坐，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开口就带着浓重的烟腔：
“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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