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三船说，“虽然我丢下Soo-mi是为了不想连累她，但我知道这么做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只想着自己逃避。”
“所以你后来后悔了？”千叶问。
“不能说后悔。起码我在临走时救了她的命，并且以后再也不会给她带来危险了。但是对她的所作所为，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刚才弹琴的那个孩子那么大小吧——那时候我和父亲的感情还很好，哥哥已经长大了，父亲上山打猎的时候就喜欢带着我。那时候我们一家还住在神奈川乡下的一座小山村里，有一次我跟父亲上山，结果下起了大雨，父亲给我一顶斗笠，我们转身就往山下跑。路上我们看见一只被风雨从树上刮落的小雀鹰，还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浑身的绒毛都已被雨水打湿，缩着脖子，用凄凉的眼神抬头看着我们。当时我怕那小东西暴露在风雨里会被冻死，就想把它救起来带回家。可我父亲不让，说那是一种很凶残的猛禽，别看它还小，长大后可不会知恩图报。到时候给你上演个农夫与蛇，你就后悔莫及了。那时候我还小啊，小孩子的心总是很纯真善良的。父亲催我快走，我就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希望能帮他挡风遮雨。下次上山的时候我可以路过那个地方想看看，却发现不管是树上树下都没有了那只雀鹰的影子，树上的鸟巢没了，我放在那儿的斗笠也不见踪影。父亲说当晚风雨太大了，那只雏鸟一定是跟斗笠一块儿被刮到山下去了。我就知道那只小雀鹰必死无疑。人们对小时候的某些事情总会记忆深刻，从那以后的很多年我就时常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见当年那只雏鸟已经长大了，羽翼丰满，它会在我的梦里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留下响亮的长鸣声，就像是风的呼啸。但是我心里知道，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我当年没有救下那只雀鹰，我抛弃了它，把它留在寒冷的风雨里。它可能早就已经冻死了，尸体在山野的某个角落里慢慢腐烂，化作山间的轻风，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所以你一直很后悔，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三船咂了咂嘴，歪头想了想说，“也算不上后悔吧，更像是一个心结，一个尘封记忆中小小的插曲。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段对童年往事的阴影，可能是一次跌伤，也或是一次遗憾。”
“就好像我对那只混血狼犬的遗憾，”千叶看着他说，“看似无关痛痒，却终生难忘。”
三船似乎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的心嘛，有的时候即使是长大了也……哎不对啊，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千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故事，你是一个把往事藏得很深的人。”
“靠，都是你小子忽悠我说出来的！我他妈的才不会没事跟人扯这些娘娘腔的破事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善良的一面，你不能否定自己啊……”
“行了，你他妈的，”三船转眼又恢复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的糗事都让你知道了！”
“这么怎么能说是糗事呢？这……”
“好了你有完没完！”三船瞪眼做了个想一拳抡过去的架势，“再不老实闭嘴信不信我给你脑袋上再多个窟窿！”
千叶做了个“OK”的手势，一只手放在嘴上示意自己听话。
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笼罩着整座宁静的小镇，显得格外安详。
傍晚的时候他们在镇上找到一家汽车餐馆。就像汽车旅店一样，这种餐馆是在偏僻地方公路边开设的专供路上行人歇脚吃饭的饭店。还没到晚饭时间，小餐馆里只有寥寥几人。推门时的铃铛响把服务员和几名食客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可谓有些彪悍的俄罗斯妇女，看上去应该是老板娘之类的，嘴里叼着根香烟，满脸横肉，乱蓬蓬的头发用一根形状和大小都很像剃刀的簪子箍在后面，两缕曲里拐弯的发丝从前面耷拉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个开黑店的。而这里面的服务员小姐，更可谓是摇滚歌手、哥特女巫、瘾君子及精神病患者的有机结合体，披散的长发被交叉染成黑白两色，一身黑色的朋克装更显得此人金属劲十足。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那个朋克姐就拿着本子过来点菜。她站在桌边俯视着他们，两只眼睛画着重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涂成黑色，一张脸上鼻环、唇环、眉钉、耳钉一应俱全，看上去就像是俄罗斯版的龙纹身女孩。
“那个……有饺子吗？”三船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女孩脸上那些金属配件，心想她洗脸的时候该怎么办。
“抱歉，”那姑娘用一双像猫眼一样铮亮的眼睛看着他，“我们这里只有快餐。”
“请给我们来点蔬菜沙拉、面包圈、小餐包和比切尼，谢谢！”一边的千叶说。
“比基尼？”三船惊讶地问，惹得人家服务员小姐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是比切尼，”千叶小声说，“这边的一种传统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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