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家人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石小蛮会回来,石大嫂放下箩,在粗布裙上擦了擦手,慌慌地去开了院门——
开玩笑,外头这几个人这锦袍装束,谁敢怠慢?
石小蛮阿兄从梯上下来:“小蛮不是在长安么?”
感情他还是不敢认。
“说来话长,阿兄,先让客人们进来喝口水。”
一群人还没进来,石小蛮快步到屋檐下,噗通跪下:“阿爷,孩儿不孝。此去长安七年,却没带回来半文钱。”
石父眼睛有点浑浊,一双骨节粗肿,干燥粗粝的手扶她起来:“不说了,不说了。回来就好。”
一群人这才进屋,家里北屋就三间房,接客、生火、做饭,统统都在正堂,东西两间火炕厢房,东面石父住着,西面石大两口子和儿子住着。院子东侧是一间蚕房,看来这家人的营生就是养蚕缫丝了。
回过神来的一家人赶紧招呼客人。
小小的正堂坐不下,干脆就在院子里,得亏入了春,不冷不热的,在院子里春风一吹反倒正好。
石家阿嫂接过石小蛮的行李放在屋内,一脸不满地把石大拽进屋里努努嘴。
石大发懵,干嘛?
石大嫂砸吧一下嘴:“啧!行李啊!小蛮在长安这些年,就带回来这点东西?我刚上手摸了摸掂了掂,细软有,金银是肯定没有。”
石大一跺脚,亲人回来了,这娘们就最关心的是这个?石大瞪了她一眼甩手出去接着陪客人了。
石大嫂也来了气,嘴里嘀咕着:“多一口人多一张嘴,家里哪有余粮?不得从嘴里抠食喂你阿妹,要抠从你自己嘴里抠,我们娘俩本就吃不饱,跟着你石家算是倒了血霉。”
低声骂没两句,石大嫂这才反应过来不对,院中人怎么看怎么是一群达官显贵,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舌尖呲溜一下抿了下上嘴唇,好悬没笑出来。
想通了手脚也就快了,哐当拉开抽屉,把家中唯一这一小盒碎茶,一股脑全泡了叫儿子沏茶,自己上上下下跑了起来。
多年不见,老人家见面就收不住嘴,说起石家的过去。
原来石家早年还可以,石小蛮太爷辈积了点小财,在城里置办这座小院,还买了个教坊司出来的半老舞女,说是西域人,也不知真假,石父就记得奶奶生得比旁人都白。小蛮这么白净,大概是随了太奶。
可后来连年兵变,家里一年不如一年,最后金统贼闹了一遭,太爷重病,为了治病把城外的田都卖了,如今就剩这个小院,也就没了心思打理收拾。
早年间石父和石大给人雇农,后来石父干不动了,家里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就只能把小蛮打发去长安,石父早年听奶奶说过,在长安饿不死不说,命好还能挣些钱粮,可惜,石小蛮去年学艺才成,刚到挣钱的时候,今年上元节还是她第一次有富户包下上街跳舞呢,没想到又是兵变,一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财打赏,还没等托人往家里寄,就随着李存一并捐了。
老人家越说越屈,原本跟着阿嫂一块忙活的石小蛮听得停了脚,就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
这些年的不容易一瞬间挤到眼角,眼泪哪是生憋得回去的。
可偏生这世上,哭不容易动人,努力憋着劲不让自己哭出来反倒更让人心酸。一群人听得眼热,罗家的家眷好悬没直接跟着哭出来
此时日到晌午,还是王凌机灵,知道石家看样是没钱了,于是拿出些钱来,委托石家阿嫂:“突然上门,实在叨扰过分,这些钱阿嫂拿着,置办些酒肉回来,亲人相聚,非得好好吃喝一场。”
石家阿嫂重重在裙上搓了搓手:“这怎么使得!”
说着手伸了过去。
石大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出去借钱也得把客人招待好。
石大嫂权当没看见,接了钱就往外走。
她一出门,正巧石父说到伤心处:“前年给小蛮写过信,咱家现在如何你还记得么?”
石小蛮红着眼,一吸鼻子强装无事:“记得,贡绫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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