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带着两拨人马出了西市北门，往太极宫西门同福门去。刚转过颁政坊，就瞧见路上早就挤满了各地的府兵。
有斥候拦住他们。
李存没作声，领头的邢镇立刻操着重重的庆州府口音：“关内道第十七折冲府，折冲都尉邢镇，要往承天门，有要紧事报王中书。”
贼军此番作乱，分工不同。
主事的陇西郡王、陇右节度使韩振在长安外围围困——
倒不是因为他兵多将广，而是为了不落下弑君的骂名，同时防止谋反不成，在城外跑路方便。
跟着起事的中书令、邠宁节度使王兴也不是傻子，进长安城围困宫城，尽管在崔纬的帮助下，重金买通了南衙诸卫的半数军校，起事之初也砍了几个不听话的人头，但干系重大，围困最重要的承天门，他选的还是他信得过的邠宁府兵，以及他势力所及的关内道兵卒。
其它人，部分打发去劫掠作乱，部分扔到东西北门，这些人跟着起哄架秧子行，打仗就算了。
他们心里本身也在骑墙，你李王二人夺势，那跟着你俩混口发家饭也行，但你们要是不行了的话嘛……
嘿嘿，我等大齐忠臣良将，此番只是诈降！
所以别看这群人旗摇得带劲，但都离得宫墙远远的跟北衙禁军僵持，局势未定，犯不着惹毛人家北衙禁军杀出来，弄一身腥燥。
所以那军士嘀咕了两声，往后传令去了。
但李存却听出来不对了，他化成灰也听得出来，那军士嘀咕的，不是太原府的口音么？
他立刻换上太原口音，问两旁的兵卒：“各位是太原府人？”
兵卒们也楞了一下，你们不是庆州人么，怎么会说太原话，愣了一下旋即回声：“咱们是河东道太原府第一百零八折冲府，左右排下去，具是忻州、代州、岚州的兵，此次上番，暂归左武卫指挥。”
李存半惊半喜。
惊的是左武卫隶属南衙，看来南衙十六卫高层军将叛变了不少。
喜的是天助我也，西门外都是老家河东的兵，他知道父王李飞翼虽然治军极严，但赏罚分明，尤其有功必赏，所以河东军校上下没有一个不服的。
这也是当年他为啥从太原一路打到长安救驾势如破竹的重要原因。
李存立刻喊：“带我去见你们折冲都尉。”
那兵士啐了口：“你是何人，我家都尉是你想见就见的？是欺负咱太原府没人么？”
李存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个忘了，立刻亮出腰牌手信正声说道：“我乃晋王世子、忠武将军李存，带我见人。”
那几个底层兵士一听居然是晋王世子，可他们也没见过这么高级的金玉腰牌，不知真假不敢托大，于是行了个礼：“世子殿下在上，军中法纪森严，容小人去报我家都尉一声。”说着呲溜一阵烟没了影。
没一会儿，本府折冲都尉一溜小跑，浑身甲胄叮咣乱响着赶过来一看，别说腰牌是真的，他自己以前本来就见过李存，这还能有假？
都尉吓得不轻，一脚踹在刚刚的兵士身上：“见了世子殿下还不行礼？！”
说着喊了声末将罪该万死要带头磕了下去。
李存赶紧拉住他，这要是一折冲府千把人磕起头来，非让人看见了不可：“非常时期，不必拘礼。”
来到中军，李存赶紧问：“我河东上番诸折冲府，拢共多少人。”
那都尉立刻回道：“太原府离长安千里，额定七番。”
李存算了下，大齐军制，各地府兵按距离上番，五百里五番，一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也就是分成五、七、八组，每组轮流卫戍长安，河东道盛世时定下的全额一百六十六个折冲府，可眼下势乱，府兵建制早没有过去那般齐全，河东道还算是好的，也大概只剩百来个折冲府，算算大概来长安上番的也就十四五个。
可河东道不是晋王一家说了算的。
河东道原本三节度，李飞翼把昭义军打趴下之后只剩了两个，最大的当然是他河东节度使李飞翼。另一个，就是此番叛乱的导火索、还未定人选的河中节度使。
此前河中节度使去世，亲晋的养子王可，和仇晋的亲生儿子陕虢节度使王然争位，虢州的兵别想了，不可能听李存的，而王可也只是跟晋军亲善，未必真就俯首听命，所以河中府、绛州的兵李存也不敢用。
算下来，李存这次能调得动的，大概十个折冲府。
李存立刻撒出去武侯，叫人把十个折冲都尉统统叫了过来。
一群人听说李存来了，头皮都麻了，战战兢兢站成一排。
李存看人齐了，脸色一沉，叫了声：“你等身为大齐都尉，受圣人恩泽，四五品的官员，竟然受妖人蛊惑，作乱长安。说！以我父王治军军纪，该当何罪！”
几个都尉脸刷一下白了，齐刷刷往下掉汗。
说实话，这几个也不是真心作乱，无非就是觉得法不责众，想跟在韩振王兴后头捡点便宜饭吃而已。
“罗大成！”
“末将在！”
罗大成杀气腾腾走出来，手里四棱铁锏一舞，咣当砸到地上。
“这群忘恩负义，随贼人作乱的都尉，该当何罪？！”
“当诛！”罗大成铁锏又砸一下，说着就要上来杀人。
十个都尉扑簌簌跪了一地，身手忠武卫的军士抽刀在手，仓啷啷一声，几个人匍着大喊：“殿下饶命，我等愿将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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