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梦到一片紫色的藤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美丽的花园装点地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庄园。
白色的蝴蝶在花间飞舞，金发碧眼的女孩素面朝天，穿着蕾丝长裙，在花架旁荡秋千。前面站着一对身材修长的少男少女，正跳着华尔兹。女孩开心地向前方望着她的朋友们，耳边是唱歌的黄莺。
突然，藤萝瀑布消失了，少男少女消失了，蝴蝶，黄莺，都消失了，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少女回头，在身后那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眼中，看到自己并不是金发碧眼，也没有穿着蕾丝长裙。
而是烫的时兴又成熟的舞女卷儿，黛眉红唇，紧身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嘴角一颗精致又妩媚的红痣。
”别动。别动，好吗？不要拒绝我——你是我的，你注定是我的。”
明珠想伸出手去止住这温柔却不中听的话，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像被施了魔法般，动弹不得。
寒川单手将她的双手握住，举过她的头顶。腕子一会儿就被捏出了红印。
他静静享受着这久违的温暖触感，她的身子还是这般敏感娇嫩，不堪一击。
明珠吃了痛，微微皱起眉头，他便吻上她的眉头。”不要这种表情，这是你的宿命。接受它，享受它，你会习惯的。”
明珠又梦到十四岁那年，她，于均，玉莹，三个人一起去城隍庙算命。
那瞎了一只眼的长胡子老头说，明珠是贵妃命，但是一只被囚禁的凤，终身不得自由。
”您说什么呢，现在是民国了，我还能被关到紫禁城去？”
她笑着，瞎眼老头却摇了摇头，”得非所愿，愿非所得。虽说是富贵滔天，终究是意难平。”
”不，我要自由，我要自由……”
她呢喃着，寒川轻吻上她的唇，低声道:”你不属于自由，你属于我，你属于我向寒川。”
”不，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明珠疾声道，不由呛了一下。
”好好好，你属于你自己。”寒川怕她太过激动醒过来，边安抚着她，边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地检查她身上的每一处痕迹。
————
第二天，明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她拼命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她梦见了一个好久不见的人，中学同学玉莹。
那几年，玉莹是比明珠还要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现在走在街上，还能看到她的海报。
玉莹的命不好，六岁丧父，七岁就去人家家里做女佣，后来是母亲求了做校长的雇主，才让玉莹有了一个上学的机会。
玉莹16岁从影，并慢慢崭露头角。没有家庭依靠的弱女子玉莹终究免不了明珠般的遭遇，早些年她和一个张先生在一起，最红那几年，她跟的是做茶叶生意的唐先生。
许是演了太多悲情的戏，玉莹的性格也愈发逆来顺受。明珠和向先生刚在一起的时候，一次和他参加一场酒局，碰巧遇到了玉莹和唐先生。
明珠对这位唐先生的印象极差，因为在十多个人的酒桌上，姓唐的一言不合，就对玉莹大打出手。桌上的男男女女先是一愣，后又吃菜的吃菜，补妆的补妆，或窃窃私语，或置若罔闻。
明珠大怒，对着那位唐先生大叫:”你干什么！”说罢就要上前劝阻。寒川一把拉住明珠，害得她踉跄跌回坐椅，柔声道，”你看你，坐都坐不住，是不是太累了。”
明珠不可思议地看着寒川，她知道，向寒川和唐先生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也知道，这些”老爷”，是不会把她们这些舞女戏子放在眼里的，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冷漠到如此地步。
玉莹只是抱着头，不一会儿嘴角淌出鲜血来。她却不敢反抗，连呻吟都放低了声儿。
明珠激动地对着那姓唐的叫到，”她都流血了，你不要再打了！”
寒川拿起手边的一只银匙，喂了一个糯米圆子给她，”吃点东西，别说话。”
明珠看着桌上那些人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也不禁有些迟疑，又见得那姓唐的停下了手，就安心地坐在椅子上，说了句，”我不爱吃这个的。”
桌子对面的一个妖娆女子玩味地瞥向明珠，明珠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不妥，便拿过银匙，吃了一口。
”好吃吗？”
”嗯，好吃……”明珠连忙回道，寒川捏了餐巾的一角，轻轻为她擦去唇上的汤渍，”慢点儿吃，这么激动干什么。”
明珠笑了笑，转身看见玉莹正整理衣服，一言不发。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明珠拉着玉莹要往外走，姓唐的把玉莹拉过去，说，”我带她去。”
明珠看了看玉莹，玉莹冲着姓唐的点点头，跟着他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明珠坐在汽车后排沉默不语，寒川伸手将她搂过来，指尖摩上她的唇，”别不高兴了，这个姓唐的，我以后不会和他合作。”
”原来您也觉得他龌龊，刚才在桌上，怎么不吭声？”
”自己的想法，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徒增麻烦。”
”什么意思？”
”今天这桌上的人，三教九流。那么多人都不吭声，就我吭声，难免让人抓住我的喜好拿来做文章。今天我帮了你朋友，明天会不会有人绑了你，拿你来跟我做交易？”
明珠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父亲是个武夫，母亲清高不懂变通，姨娘虽有些狐媚功夫，但是为人低俗又张扬。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上层人”之间的斗争，是这么复杂精妙的。怪不得她父亲被人害得家破人亡，母亲被扫地出门，姨娘骗了父亲的钱没过多久就挥霍一空。
想在这上海滩拥有一席之地，真是需要如履薄冰，苦心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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