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告别2
“舒白啊！朕将才瞅着你就觉得你越发像你母亲。”老皇帝示意杨舒白过来，走到自己身前来。“不发觉，你竟从当年的小豆苗长到现在这么大了。十五了，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郎了。这么些年，你很怪我吧！“
杨舒白走到老皇帝床前单膝跪下，跟老皇帝却没有半丝眼神的交接。”儿臣不敢。父乃予命者，是为大也。“
”哈哈哈哈，“老皇帝听了笑起来。”那难道你不曾替母亲怪我？“老皇帝将手盖在杨舒白手上握着。能明显的感觉到杨舒白抖了一下。
”我这一生啊！纵看我这一生都是错，从你这个年岁开始就一错再错。我这一生许是上道了，通晓了怎么当皇帝，却从来和自己的孩子像仇家。却连怎么跟孩子相处都不知道。我十三岁注意到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温婉贤淑的女人。当初她在王府当差。我当她是我的发妻啊！可后来，后来；怎么就何至于此了呢！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兄弟，也对不起这后宫所有人。我自以为对得起天下，可连身边所有人都对不起。“
”孩子啊！你母亲起初是服侍我起居的侍女。我破的衣服是她缝，喝的茶是她烹，就寝的灯是她熄，写书信的墨是她研。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妻子。我们日日在一起都无比快乐，觉得时间飞快，我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她每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服侍我起身。日子长了，偶尔她身体不适换人了我都不适应。时刻相伴我也偶尔开她的玩笑。打趣她当日梳的发束不好看。你母亲单纯可爱的很，一筐就上套了。还想着找借口躲开去别处重新梳。我，年少时也任性。就不让她离开，拽着她的手跑去集市上给她挑好看的簪花。你母亲，还总是畏惧我的身份扭扭捏捏不敢接受。我总告诉她，这事只有我们俩知道。她这才会推脱不下去。“
老皇帝说着笑的眼角的沟壑都重叠起来。眼里波光闪动着。瞳仁里却好像是在通过看着杨舒白看些别的什么人或者事。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人和事了。
”去大哥的王府做客，大哥出恭离席的片刻，她守在我身后；我就悄悄在果盘里抓一把蜜饯果糖塞给她。大哥是嫡子，府上贡来的奶糖也是大块又极好的。你母亲，最爱吃糖。那个时候，她也总笑意盈盈的答谢我。她嘴角边是有酒窝的，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也凹下去。很好看。只是可惜，她走以后，再也无缘再见那样好看的酒窝了。“
”有一日她夜里称病不来陪我读书写字，我悄悄寻过去；她竟因白日里浆洗活太累躲在房里吃奶糖读画本子。她不认得多少字，我就打趣她不认得字；她总说不认得才要学嘛！读画本子也是在学识字。“
”后来啊！“老皇帝轻拍了一下杨舒白的手。
”后来，秦氏政变造反，皇权变革旁落；父亲下菜碟也要看秦家脸色，大哥在秦府干些下人的活受尽折辱。还最后设计大哥惨死。数年间民生凋敝，哀怨不断；皇爷爷负隅顽抗一生却只能安置民生，不能完全收复杨氏皇权。皇爷爷临终前的遗愿是要替他的孩子讨回公道，并且还政杨家。杨家人自己怎么夺江山都是自己人的事，都不会对自己的至亲手足下狠手，都不至于破坏江山社稷，这是祖训。于是我，好像是从那一刻就变了的。可我依然爱你的母亲。视她为我的发妻，可正是我太过心急完成你皇爷爷的遗愿，替大哥讨回公道；才会丢了自己丢了她。我爱她如此，本最偏爱的孩子该是你。愚钝啊愚钝！“
”我登基，将她接进宫，娶妃之礼相迎。脱了她一族的奴籍，若是换在别的女人身上该是莫大的殊荣。可是正好像是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快乐的。为了平衡我方朝堂势力，我娶了章贵嫔还有东夷、南梵两位公主。竟是到我人之将死的时候才发觉，原来那么多个瞬间我都不再快乐，即使儿孙满堂，即使我已经取得了一些平衡；可是因为没有你的母亲在身侧。她已经离我远去，这就是我的报应。她早早的就去了，也是要叫我受罚，该罚！将你留在世上，是不断地提醒我我的过错。是罚我啊！当初我对你视若无睹是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也为了复兴皇权无暇管你。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这个不配做父亲的狂妄自大。我为了杨氏日日通过后宫这三位妃子周旋在这三股势力之间。等到我黄昏落幕的时候才偶然发现，最爱的早已离席。“
老皇帝就着杨舒白的臂膀跪了下来，跪在杨舒白面前。”这是给你和你母亲跪的。当时的我殊不知，你不是个提醒；而是你母亲最后留给我的礼物。这世上我们最后唯一的血脉。舒白，我也曾想把你当过复兴皇权的傀儡。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你。可现在，作为父亲，我只想要你快乐。舒白，听闻前段时间在宫中因老六老九中过清河静养的西川女同侪跟你很贴近。若是喜欢，你就去。去吧！孩子，去吧，去吧！只要你快乐。不逼你去为了复兴皇权娶谁家嫡女了。孩子，希望你能像当初我和你母亲一样，那样深切的爱一场。以后若是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最后的私心。若是在天京皇权斗争压的你喘不过气来，就远离这里吧！没人会怪你。我离开后，希望你原谅理解，让我跟你的娘亲葬在一起吧！此生是我不配，下一世就让我用一生当牛做马补偿她还清我欠下的债。”
皇帝将杨舒白拥入怀中，从背后拍了拍杨舒白少年虎将初长成宽厚的背脊。杨舒白脸上没任何表情。甚至目不斜视。心里却涟漪万千。当初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是否娘亲父亲会守在王府直到走不动道。是不是，其实父亲也是个失去挚爱的可怜人，被命运捆绑之人，而母亲，也没有爱错人……
杨舒白僵住了，手足无措；却也在最后将手攀上了老皇帝的背脊。给了父亲一个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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