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的故事·三
年轻时，我的未来曾让居于最高层的人们迷惑不解。
于是我得到了召见。
近百年来，预言艺术已逐渐丧失了应有的名誉，骗子们趁机欺骗着普通人。
但后来一个拥有预言天赋的女孩出生了，她预知的未来被很多不幸的事实所证明，书籍中添加了更多的预言理论，而末世论者参照她的梦境修正了猜测，连我都听说过她——居住在命运之屋的美狄亚。
那是在我成年后不久，招呼我的绅士开始称呼我为“先生”，而不再是“小伙子”，我乘着巨大的升降平台来到了塔的最高层。
命运之屋坐落在最高的城市中最高楼层的顶端，居于最高层的空中花园悬挂在西部穹顶闪耀的天窗之下，这里有罩在玻璃下的花园，正如古人在狭长空旷的空中楼阁所修建的屋顶喷泉与池塘。
命运之屋的穹顶是灰蓝色的，与黄金镶边，而在屋顶边缘雕刻着古代的英雄人物，拥有羽翼的天使站在宣礼塔边挺拔的柱子上，一切看起来就像庄严肃穆的神殿。
我第一次见到美狄亚时，她正坐在玫瑰形的灯旁，如水般顺滑的长裙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美狄亚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她浓密乌黑的长发用紫水晶发针高高束起，珠宝散落其中，就像古人曾看到过的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那些美丽的发束放肆而野性地从她的头饰上垂下来，亲吻着她的后颈。
美狄亚的声音是柔和的音乐，每个字都清晰轻灵，像在空气中写下的灵动书法。
她用一种婉转的音调诉说暗夜中的恐怖，以及她在梦境中预见的严峻未来！
在交流了一段关于末日的猜想后，我们谈到了我的命运。
美狄亚的目光有些哀伤，她说：
“我能预见将有数以百计的人，会因你一时冲动的错误举措而丧命，开始是一个人，接着是更多的人走进黑暗的世界。
“他们的身躯被暗夜中的堕落生物撕扯得血肉模糊，他们的灵魂被彻底侵蚀，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鬼怪模样的微笑和干涩如顽石的眼睛。
“苏，记住我的话！
“我看到很多脚印穿越塔外的冰尘，从我们的大门走出去，但最终只有一行脚印回来。”
我沉默不已，只能问道：“这一切还能改变吗？”
美狄亚说：“没有人类可以改变注定的一切。”
我又问道：“如果是那些胜过人类的力量呢？”
美狄亚温和地回答：
“我们预言者只能看到时间结构以内的事情，有些生物并不完全在时间结构内部。
“暗夜中或许存在这样的力量，它的险恶用心我也无法预见，它们超越了一切有限的生命需要遵循的时空规律。
“当然，那种善意的力量同样存在。”
“这可真是个谜。”我喃喃道，“人的命运可以改变，但却由不得人自己。”
随后我试图得知更多的信息：“你能告诉我，我会从什么阶段开始出错呢？”
美狄亚的眼睛盯着别处，声音飘忽不定：“对你憧憬的女孩无意中说的话。”
我有些愕然：“所以……我必须发誓保持沉默，永远不对女性说话吗？”
我花了点时间调整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如果这是我的末日，我将学习如何面对它。
“如果必须这么做，我将会遵循我的誓言，要深埋在塔底的隐修院去，这样我将永远不会遇到我的所爱。”
美狄亚笑意盈盈的双眼回到我身上，那眼神是一种女孩的顽皮。
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伱挑战时间与命运，却顺从于感情和诺言，这不显得很奇怪吗？你挑战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却屈从于我们所能改变的。”
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阿雷斯也是这么说我的。我们那时走在赫斯特广场，他曾经开玩笑说——”
我话音未落，美狄亚已经站起身来，带着急切问我：“你知道阿雷斯？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几层，在哪里？”
美狄亚的脸上显现出欢欣之色，可以见到阿雷斯的想法令她情不自禁的微笑着，随后她害羞到脸红，抬起纤细的手遮着泛红的脸颊，带着年轻的少女初恋时的局促。
不知为何，我略感失落，但依旧告诉她我可以安排他们见面。
不久后，美狄亚和阿雷斯见面了，他们一见钟情。
他们中的一位可以预见未来，另一位则能看穿人的思想，两人都很有勇气，立刻沉浸在爱河之中。
……
我提交了离开塔、前往暗夜的申请。
在我接受备战训练前，我的表妹与我见了一面，她是个可爱而率直的女孩，总是带着一丝狡黠，同时还拥有擅长数学计算的头脑。
表妹没有为我的冒险而大声争辩，只是给我看了她的计算结果：
前往救援美狄亚的人，哪怕算上存活近两周的先头部队，平均坚持时间也不足五天，更准确的数据，是四天零十八小时零二十六分钟。
那三百名立志去拯救美狄亚的死者。
我还记得他们的队伍被分成三队，每队一百人。
长达二十小时的行进后，殿后部队击溃了来自冰山的侏儒宿主，接着便停下来休息并整合伤员。
在观测台上，我们目睹他们建起了营帐，很难看出具体的模样，因为营帐伪装得很好，即使在倍率最大的放大探测之下，帐篷和栅栏看上去也仅仅是影子中的影子，警戒的哨兵无声移动着，万分谨慎。
然后他们不再移动了，或许是沉默的使者，又或许是无法察觉的气体从地表渗透出来，总之，他们沉睡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倍率强大的探测镜扫描着幸存者，哨兵中还有人没有倒下，试图带残存的一、两人继续前往高处的地方，随后一条约三百米长的惨白色蠕虫缓缓出现在视野里，出现在了最后的幸存者的位置上。
到大约七十小时的时候，中央部队被灰色的巨怪包围，它肥胖的手指把人们推入构成胃的凹洞中。
队伍大败，情急之下逃入了必死的闪光之地，那闪光是无法看透的，因此那些人就再也没有被看到。
至于那些跟随主力的侦察兵，也被后方来袭的暗夜猎犬一个接一个地吃掉了。
后卫和中央部队先后毁灭，但阿雷斯所在的先头部队，勉强支撑到了第二周快结束的时候。
然后他们也遭到了毁灭，黑暗之钟从云中降临，缓缓鸣奏出可怕的夺魂之音。
一百人中只有七人在那时保留住了坚强的意志，露出前臂咬开了解脱胶囊，而那些意志脆弱、没能及时自杀的人，他们的眼睛全是空洞的，唇边露出诡异的微笑，随后身躯漂浮进入了黑暗之钟。
我们在观测台上看到了一切。
我听到了更下层的塔的声响，其中有女人的啜泣，男人的喊叫，孩子的哭声，就像远古世界里海洋的声音，但是充满了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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