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惹人怒的话有很多，比如对在街道两边摆满地摊的老人说他倚老卖老，比如对在城中心出租屋子的房东说他哄抬市价，比如对每天三点一线整日埋在写字楼格子间的白领说他注定碌碌无为。哪怕只是寥寥数语，便可以用这把语言锋利的刀，伤其人之根本。
同理，这世间万千平稳人心弦的话也有很多，对摆地摊的老人说一句生活不易，对出租房子的房东说一句感恩有你，对格子间的白领说一句前程似锦。
或许一切使然，都不过是追本溯源你真正想听什么。
痛哭过后，便是难以回归的静，程落已经收起了眼中的泪水，刚刚的歇斯底里仿佛从未发生，她隐忍着刚刚失控的情绪，拿起筷子问：“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你想让我走吗？”简里很快反问。
筷子夹菜的动作微微怔了下，程落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吧。”她轻声答，“景城，早就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简里平静的目光落在她那双唯一还能看出从前的眸子里，只是那深不见底的冷静让她下意识抵触。刚刚那副孩子气的哭声，有那么一刹那让她觉得尽管时过境迁，可程落的心性未变，但直到此刻，她才忽地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空想。
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也没有人会一直不成长，尤其是在哀痛中，人更会强大到长出荆棘。
“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简里夹起程落放到她碗里的菜，放到嘴里，问她。
“这张卡你拿着。”程落没接她的话，而是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卡，推到简里面前，“我给你存的，现在你回来了，终于可以给你。”
“不要多想，是当年你给我留下的那笔，我只是......”程落抬眸看向简里脸上的疤，“我只是看你过得好像不太好，所以希望你能过的好一点。”
简里了解程落是什么意思，她做杀手这么多年，见识最多的便是人心和计量。
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菜，好似乍然之间没有了温度，好一会儿，她才将那菜艰难地下咽，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给你介绍个朋友。”
“朋友？”
“嗯。”简里放下纸巾，“女朋友。”说罢，她起身推开包厢，程落坐在沙发上，犹豫了几秒，也站起身。
另一间包厢的门被缓缓推开，山茶香的空气里只留下一杯喝了一口的咖啡，简里上前，拿起咖啡杯下的餐巾纸，“拆人姻缘，是损人不利己的大事，告辞。”
瘦金体的书法风格和她人一样，干脆利落，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简里不自觉发笑。
“你朋友人呢？”程落的声音由后传到耳畔。
简里将餐巾纸对折，塞到衣服口袋，回过身，“走了。”
“走了？”程落不敢相信的问。
简里笑着“嗯。”了一声，自动忽略了程落的质疑，脑海里都是姜南写这句话的神情，她那样清冷如水的人，真是难为她了，唇角下意识的上扬。
“在笑什么？”程落眉头微皱。
“她就是这样的人，像风一样。”简里扭头又看了眼咖啡杯，估摸着姜南应该在她去程落包间不久便离开了，真是识趣。
“嗯？”程落眉头加重，明显对简里的答非所问未解。她先前以为并没有简里口中所谓的‘女朋友’，简里之所以那样说，不过也只是故意为之罢了，可此刻，看着简里这春心荡漾的神情，真假倒是要另说了。
她偏头扫了一眼走廊的监控，走进包厢，“这个味道......”她顿了下，又嗅了嗅，“是山茶香？”
“是有香味，不过我对香味一项不敏感，你知道的。”简里坐到姜南曾坐的沙发上，笑着又道，“不过肯定不是她的，她都用药，很少用香。”
“这几年她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嗯。”简里轻声应着，那扇窗子的帘子拉开了一角，无意间的偏头，她看见了楼下路边停着白少的车，她猛然一怔，震惊在眉眼中转瞬即逝，她克制住猜忌的思绪看向对面一脸平静的女人陷入沉思。
她思忖了几秒，唤了对面的女人，“落落，”
“嗯？”
“你现在......”简里忽地顿住，回想着刚刚的点滴，只觉胸中郁结，她摇了摇头，“没事。”终是没有问出藏在心口的怀疑。
或许她也想给彼此一个机会，只是偶然。
简里和程落是先后走的，中间隔了约二十分钟，待简里回到旅馆已经晚上八点。
旅馆的钥匙今早她特意问店主多要了一把，打开门原本还想调侃姜南胆小一二，谁知她竟睡了过去，小心的将打包的盒饭放到桌子上，她轻声慢步走到姜南床前。
姜南身体本就孱弱，再历经这几天的车程折腾，此刻睡相有些滑稽。双腿并直横放在床中间，身子和头却扭转到了另一面，活脱脱的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再看她的脸，抿着嘴巴，皱着眉头，活脱脱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模样。
简里蹲在床边看她一阵偷笑，手指下意识刮了下她的鼻梁，轻微的鼾声带着微弱的气息传到她的指腹，像是突然触碰了什么禁忌一般，她怔在原地。
面前女人的脸越来越近，直到能闻到她身上的细微的药香，简里这才回神，慌张地起身，轻喘着粗气，看着那个仅凭睡颜就能撩拨到自己的女人，心脏怦怦乱跳。她对姜南的感情和对程落的完全不同，当年她爱慕程落是想保护她，捧着她，可对姜南，是志同道合，风雨与共的强强联合，迷途知返的狭路相逢，是她黑暗中唯一彼此救赎的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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