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谁知于彦昭话未说罢,沐君娇便冷眉娇喝一声。
于彦昭吃瘪,赶忙地勾着背匆匆而出。外间的人见于彦昭灰头土脸被骂出来,纷纷叹气却不敢再随意入内。
包元乾作揖道:“郡主若学我则给郡主安排最好的五经博士,与监生们可一并学习。若是不学还请郡主不要为难下官,也不要耽误了监生们学业,他们今日尚有功课未能授完。”
他话虽说地客气,可却有了逐客之意。
“包司业果然君子豹变,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了,经学之义本郡主也不感兴趣。”沐君娇忽然一展眉头,扫去阴霾,娇声轻笑道:“司业在那谨身殿作边塞诗便可见一斑,你昔日起于边塞,久经战阵。你不与本郡主讲文,可否与本郡主讲讲沙场之事?”
包元乾听得好笑,跑到国子监来讲沙场战阵,这沐君娇是如何想出来的?
“郡主想听什么?”包元乾虽然想说这是国子监,若想听沙场之事还是私下为好,不过他已经拂了沐君娇一次,再得罪便也说不过去了。
沐君娇察觉到他妥协,得意道:“听闻司业出身于肃州,昨儿年肃州一场恶战我倒是略有耳闻。本郡主颇为觉得憋屈,我堂堂大明天兵被区区瓦剌小邦困于孤城,实在是有失大明天威。”
包元乾皱眉,心道这小郡主到如今才真正说出了意图,原来是来借肃州之战来责问自己的。他见这高高在上的沐君娇纸上谈兵,只得道:“以郡主高见?”
沐君娇起身负手昂然道:“如若是本郡主领军,定当正缨其锋,就算不敌身死大不了也是马革裹尸罢了。尔等怯懦困守孤城,被瓦剌小邦猖狂叫嚣,实在是辱没了大明的声威。”
包元乾垂目哂笑一声道:“敢问小郡主,你可曾上过战场?”
“虽然向往,却是不曾上过。可惜生的女儿身,若是男儿定当封狼居胥,纵横南北。”沐君娇颇为意气风发道,“就如吾父一般,封侯拜相,登堂入阁,名垂千古。”
“向往?小郡主是觉得战争是儿戏?”
包元乾直摇头轻叹,那满地断肢残臂,血流成河的场景让他如今想起也是封印在深处,不愿念起。可如今沐君娇谈起沙场,倒像是后世愤青的口嗨一般让他颇为反感。
“你是何意?”
“不知小郡主可曾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包元乾抬目直直看着沐君娇道,“你父西平侯确然是一代名将,可在他滔天的军功下是无数将士的枯骨摞叠。每一具枯骨便是一个家的破灭,他们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儿子?西平侯固然名垂千古,可他曾记得这些为他叠起万丈功名的无名尸骨?”
他忽而回想起肃州之战牺牲的两千多将士,还有那满城的百姓,他们的名字已然无人记得。史书上也只会留下邓平虏等人的名字,如今想来颇为不值。
那雨夜自己率人在街巷与鬼力赤浴血厮杀,双方像失去了人性的野兽般血肉涂地,无数的人顷刻倒在血泊中,历历在目印在心头。
沐君娇眼光冰如冷芒,几欲发作却听包元乾摇头道:“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郡主可知边塞将士的苦寒,可曾入过一日军营?若是没有,又为何无端指责以命相搏的肃州守城将士?”
沐君娇冷哼道:“包司业此言差矣,有言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一女子都不惧生死,你一堂堂武人为何瞻前顾后?”
“小郡主既未上过战场,何以断言自己不惧生死?难道说您只是在金屋玉瓦暖床上的梦回沙场,小儿臆想般的铁马冰河入梦来?”
包元乾自觉好笑,这是英雄史观与百姓史观的矛盾所在。
沐君娇含着金钥匙出生,接触不到底层挣扎的芸芸将士,眼界所能看到的只能是名师大将,一将功成。
而自己这样自底层向上的恰恰是饱经厮杀,深知底层将士百姓惧怕战争这绞肉机,根本不愿征战,只愿一家老小无恙,姑且度日。
“大胆,你竟敢耻笑本郡主如小儿般?!”沐君娇玲珑心思,听出了包元乾言语中的不屑。
包元乾作揖道:“下官岂敢,只是希望大明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不要如郡主一般妄言刀兵,轻言杀伐。”
“你很好,包元乾。”沐君娇忽而转怒为笑,“本郡主虽然命令不得你,却能让你去喂大象,你信是不信?”
这般多年,除了自己父亲沐晟外还没有第二个人敢如此训斥自己。
沐君娇离位系上朱红斗篷,经过包元乾身边,见包元乾依旧是作揖垂目不言,一副懒得搭理自己。
她刚走两步回眸冷眼瞥了包元乾一眼,轻哼一声便一甩衣摆长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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