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承天之战（一）
二月的第六天，全军开出完毕。蔡迁、郭子奴领了汉阳军队渡江进入岳州，郑才千大军在前先行，他的任务是稳固岳州东部形势，辅助南征大军威胁江东。
杨开所在船只拖在了船队后头，最后他并未与大军在对岸停靠，准备逆水流汉水径直去往了承天腹地，曹莽留在了汉阳，随他一同留下的另有两千第二批新卒，以稳住战后局面。
临走前，就连德安的商榷等人也来送杨开出行，各有不少祝词送上，说的最好、最情深意切的当属姚存孝，这家伙前后态度转变之大，让杨开都难以适应，只听他道：
“当地人矮小懦弱，上至将领，下到士卒，都没办法和将军的虎狼之师相比，此去必能旗开得胜。
但是兵凶战危，战场上刀箭无眼，临阵对敌之际，将军务必注意安全，切勿轻身冒险。
将军身系我德安、湖广数十万百姓的安危，奉天夭夭，寒冰未化，冰冻未解，此行长途跋涉，路上请多加餐饭；
将军素好轻衣薄裘，夜宿军帐、野外风凉，一定要多穿衣服，莫为一时的爽快，落下病来。
最后，下官助曹将军翘足汉阳，静待将军旌旗凯旋。”
刘希尧白鬓黑面，长颈高喉，到底还是觉得杨开在耍手段，跟了过来，却是仍抓不到把柄，这会儿上来送别倒是情真意切的胡说八道，甚是好笑。
卢千牛在杨开身边儿站着，呆呆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姚存孝看不惯，嗤笑一声。
好话人人爱听，忠臣人人想有，杨开虽不好人拍马，也不愿落他的面子，哈哈一笑，冲众人拱手，道：“众位各有要务，请回罢。至多一月，本将请诸位承天再见！”
商榷等长揖恭祝，姚存孝跪倒磕头。看着杨开登船而去，渐渐行远，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有笑的、有哼声连连的、有叹气的、有抽鼻涕的，表情不一，举动相同，还有相同的是都不愿和对方说话。
他们这些留下的人分作了三拨，商榷当头先走；姚存孝、方作霜等汉阳官员跟在其后；刘希尧更后。
刘希尧身边那名士道：“杨开打两江地区，此事刘盘怎么看？”
刘希尧道：“嘿嘿，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随他去罢。反正他死期快要到了，承天早晚是咱们的，何乐不为？”
自己沉吟片刻，再道：“死期虽快到了，但这小王八蛋狡猾，得两手准备。郭子奴的内线联系怎样？”
那文士道：“不太理想，张管队昨天还骂了那人一天，大概是被说服了，姓杨的算个人才，希望他好自为之，别走到这一步。”
转头回望，杨开的大旗已经去的远了。遥遥望去，大军如一条长蛇一般，无数的旗帜闪耀其中，阳光下绚烂如火。
赵虎、胡沙虎先后带主力赶往承天，他们提前出发了一天。杨开把稳定下来后招的第二批的新卒也全部带上了，他们作战能力还算不上强，但架桥铺路、当辎重兵这些工作干起来没问题。
行军的各营层次分明，黑色肩章的官卒居前，红色肩章的汉卒居中，拉动辎重的新卒居后，皆是跟着旌旗所指方向行进，跟着旌旗语言行动。
杨开入汉水过景陵以后，下了船，上了马，勒住坐骑，停在路边看了会儿军容。
川流不息的士卒们昂首挺胸地从他面前走过，他们穿着布鞋，打着绑腿儿，布娟裹着头，多有棉衣，小半儿拥有厚实盔甲，总算勉强添足了御寒之物，全都分到有兵器，或者肩上扛着长枪，或者手上执着长斧。
伍长、甲长随队步行，百户以上多骑有马，披着铠甲，带着铁胄多带刀器，乌黑长长的刀鞘拍打着马鞍。
这是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会在杨开的率领下，从以前的胜利走向以后的胜利。
他们黑黑的、满布皱纹的脸上，焕发着兴奋和希望，因为胜利意味着财富、胜利意味着功名。
袁时中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是河南人。三年前，高闯受官军围追堵截，在关键危机之时，突破黄河天险。河南的官府军队毫无招架之力，官军指望不住，地方上纷纷自组青军。
袁时中的父亲是河南中一个豪族的佃户，辛劳了一辈子，顾不了温饱，不愿再为他们卖命，带着全家逃走，自此踏上了流亡的道路。
夹杂在流民的队伍中，他们一路向东。
陕西打仗、河南打仗，天涯无处不战火，千里行来，不见一处人间。后来，他们入了南直隶，这里没有在战火，可他们还是讨不到粮。
南边的卢象升、祖宽大败南征大军，那一年的夏天，流寇尸体足可填河载道。他的父母没熬过去，病饿交加，先后去了。
从无粮到讨要不到粮食，江南尚是如此，其他的地方可以想象。袁时中彻底绝望，无路可去，又不想死，浑浑噩噩地跟着流民的浪潮，继续流浪。最后，他又回到了河南。
乱世中，粮食比金贵。他年龄小，找不到活儿，势单力孤，抢不来东西，粮食更贵，为了保命，他几乎什么都吃过了。
树皮、野草、水草，若能弄来点有钱人家丢出来的残羹冷炙，那就是上等佳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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