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令宾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没什么力气，忍不住又开始连声咳嗽。
凝雪连忙从桌上拿过来她的草纸。
一曰：
“气余三五喘，花剩两三枝；
话别一樽酒，相游无后期。”
二曰：
“残春扶病饮，此夕是堪伤；
梦幻一朝毕，风花几日狂。
孤鸾徒照镜，独燕懒归梁；
厚意哪能展，含酸奠一觞。”
三曰：
“昨日寻仙子，轜车忽在门。
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
客至皆边袂，谁来为鼓盆。
不堪襟袖上，犹印旧眉痕。”
……
草纸上一共做了五首诗，皆是用李陌擅长的瘦金体所书。
字里行间皆是对自己的身世、羸弱多病的身躯的无奈和叹息，诗中也捎带有几分对待生离死别的洒脱。
李陌和凝雪读过之后，全都忍不住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令宾妹妹好才情，凝雪自愧不如。”
“李陌，你也做首诗，附在令宾的诗后吧。”颜令宾强颜欢笑的说到。
“令宾，我此刻的心情，哪儿有心思作诗。”李陌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刚还说什么事都依着令宾，现在就又失言了。”颜令宾骨子里还是个文人雅客，此时都已经重病不起了，还想着作诗。
“好吧。”李陌忍着极度的悲痛，回忆着后世应景的诗词，片刻之间一首诗便诚然于脑海之中。
他走到桌案前，抬起笔缓缓写下一首长诗，长诗用的也是瘦金体，递给凝雪之后，凝雪帮颜令宾撑着纸，李陌走到筝子前缓缓唱到：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一曲唱罢，李陌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痛，落下了两行男儿泪，旁边的凝雪和颜令宾更是都泣不成声。
“不愧是青楼才子，令宾所有诗加起来都抵不过你这一首。这首长诗传开，恐怕不知得有多少深闺女子，为你的才情颠沛流离了。”颜令宾躺在床上悠悠的说到。
“令宾，这首诗乃是为你而做，就由你代为收藏吧。”李陌回应。
“一并发在长安日报吧。就让令宾任性一回。”颜令宾说着话已经陷入到昏睡之中。李陌请甄权帮忙诊断了一下，发下并无大碍，这才和凝雪出了房门。
“坠儿，你家娘子得了这么重的病，为何早不跟我说？”遇到房门外守着的坠儿，李陌气不打一处来。
“我家娘子不让我说。”坠儿面带复杂的神色，她又恨李陌，但又觉得有李陌在便是有了主心骨。
“李陌，此事也怨不得坠儿，若是说的话，孙神医他们早会告诉你的，多半是令宾妹妹再三叮嘱所致。”凝雪轻叹一口气。
李陌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全都于事无补。
他们刚走出宅院，身后的黑影下，王通悠悠叹了口气：“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不枉令宾对你痴心一片。”
近半年来，他和颜令宾算是相依为命，在王通的心里，早就把颜令宾当成了亲闺女一般，如今自己的女儿沦落至此，王通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
出了幼学，几十名老乡邻自发的守候在大门外等候消息，见到李陌和凝雪出来，全都围了过来。
“少郎君，颜先生怎么样了？”
“少郎君，你可得想办法救救颜先生啊。”
“少郎君，颜先生可是个了不起的好人。”
“……”
“诸位乡亲都先回吧，不要打扰颜先生休息，你们的好意，我替她领了。”李陌高声说到。
他和凝雪都没想到，颜令宾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了这么身后的民心。
疏散了乡邻街坊，两人乘马车返回新城。
一路上李陌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真担心不知哪天就会传来噩耗，到那时，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李陌，明日拖媒人前去向王先生提亲吧，先把令宾妹妹娶过门，别给她，给你自己都留下遗憾。”凝雪紧攥着李陌的手，悠悠的说到。
“凝雪，在我的心里，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凝雪你，我不能因为任何事改变心中的这个念头。”李陌其实刚才已经违心的答应颜令宾半开玩笑的话了，他此刻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凝雪不知道你在哪里学的那‘一夫一妻’的信仰，可这里是大唐啊，大唐的开国县候，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令宾这个妹妹，凝雪认了，她也时日无多，还请你好好善待。”凝雪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鼓足了勇气。
多半年来，她和李陌、颜令宾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大都是向善的，她和颜令宾本质也没什么矛盾，而且两人也都是一心一意为李陌好。这就够了。
“容我再想想吧。”
“还想什么，再想人都没了。”王凝雪都快急哭了，一晚上的工夫，他都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
回到刘仁轨的新宅。
一群人，除了留守幼学的甄权，全都眼巴巴的等着李陌回来。
他们显然都已经从孙思邈的口中得知了颜令宾的病情。
“李陌，你有何打算？”
“李陌，颜先生有什么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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